1、《红砖水塔》
红砖砌成的水塔
直插云霄
抖落一地红霞
水塔上有个大喇叭
伴我们入眠
叫我们起床
令战士们出操
水塔慢慢老去
我们渐渐长大
梦见水塔轰然倒塌
我们，勃然屹立
2、《学生灶》
掌勺的有颗大金牙
会炒素的莲花白
目光绕过桌子
跃过一群少男少女
送她一个飞眼儿
正撞上她的羞涩
当吃下一片甜烧白
总是小心翼翼吃饭
细嚼慢咽
心怕吃到一颗大金牙
3、《子弟学校》
县里只有一所中学
装不下大院的孩子
子弟校就建在营区东头
男生除了上课
就知道打架，踢球
女生除了上课
知道每天换一套衣裤
知道跟穿军装的教员
说笑……
4、《公共浴室》
这里只有男人和男孩
看不到军装上几个口袋
首长给战士搓背
战士给首长淋水
说笑与雾气相互追随
突然，咣的一声钝响
如一坨结实砸在案板
滑倒的是威严的黄副校长
板着脸，光着腚
浴室里顿时，安安静静
5、《夜泳》
翻墙进入泳池
脱光衣裤
如当晚的月亮
赤条条的白
一个猛子扎下去
击碎一池月光
下去就不想上来
池水里，还荡漾着
小丽中午的目光
6、《爸爸》
07，07，请求着陆
07可以着陆
07明白……
塔台指挥员告诉我
这是爸爸的声音
呼唤从云端传来
却觉得近
像早晨叫我起床
7、《翅膀》
遇上飞行日，上学要绕行
走累了，在机场尽头躺下
碧空万里，阳光刺目
蓝天，白云，金色的太阳
擦胸掠过一只绿色大鸟
看得见父亲刮剩的胡茬
那一刻，我迷恋上一双翅膀
8、《露天电影》
银幕上的人不谈恋爱
看电影的少男少女
心里都揣只兔子
占位置，两个马扎有六米
散场时，不到半米
那个年代，挨得近一点
就是恋爱
9、《机场的夜》
机场的夜空
比周边的低旷
躺在草坪里
星星挂在睫毛上
哪里是我的机场
何时放飞我的翅膀
一条绿色的蛇
正游向我起身的地方
10、《重返故地》
五十年后，重返故地
想看看机库
想看看父亲的办公楼
想看看副校长摔倒的澡堂
想看看路灯下
她坐过的那把双人椅
如果这些都还在
说我们在这里长大
哨兵说无法证明
也是，记忆无法打印
无法制成通行证
11、《大礼堂》
下雨了，就在那里看电影
想讲话了，就在那里做报告
人走了，在那里开追悼会
剧团来了，在那里唱歌跳舞
方方正正的大礼堂
如今像老人干瘪的胸腔
掉光了门窗的牙
只有穿堂的野风在唱
12、《厕所》
把厕所建在屋外
就是从家里搬走了
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那时首长家只有厨房
十几家共用室外的厕所
女孩子也敢半夜去解手
而我则学会了
瞄准一棵树……
13、《铁环》
圆圆的铁环
叔叔们转着转着
就圆了飞天的梦
我人生的梦
转着转着
就残缺不堪
14、《下雨了》
下雨了
上班的父辈们
抽空跑了回来
抗日战争握过枪
解放战争扛过炮
一双双大手
呯呯咣咣
关严自家的门窗
关住硝烟散尽的温馨
关住来之不易的幸福
15、《军人服务社》
也许你不吃学生灶
也许他不去澡堂洗澡
军人服务社，一定去过
柴米油盐酱醋茶
一间小房装尽生活
现在依然常梦见
买米，米没了
买糖，糖没了
一手举着粮票
一手举着糖票
难过得象个半大小子
服务社隔壁是储蓄所
所里阿姨告诉我
你家最富，有三万存款
那是1975年的三万
16、《都是老百姓》
大院的女孩
谁不想当兵
那年后门开了
很多人穿上军装
后来清退后门兵
有的女孩脱下军装
有的没脱
几十年过后
她们都在成都
都不再年轻
都是老百姓
17、《谁更像兵》
父亲部队的兵
四人一间屋
没有上下铺
白天修飞机
晚上踢球，还拉二胡
我也当了新兵
住坦克仓库改成的屋
三十多人住一间
磨牙打呼噜……
常想，谁更象兵
18、《我们都是二航校子弟》
院墙一围
就是一个大家庭
房前屋后，种瓜种豆
少女，像鲜花一样
少男，像父辈一样
听号起床
听号吃饭
听号睡觉
听号上学
像一个士兵一样
天空总是蓝的
机场总是绿的
父亲的脸总是黑黑的
偶尔也下雨
把梦淋湿
有时也打架
但从不记仇
所有的孩子
都是兄弟姐妹
长大后，他们常说
我们是二航校子弟
作者简介：
臧瑾，军人后代，在空军二航校度过少年时光。1976年至1982年在空降兵15军服役。退役后当过工人、记者、商人。花甲之年重拾旧梦，写诗，画画，出版油画集《两年》、诗集《我听见了唐朝的回声》、报告文学集《风雨兼程》等。
校对：洪洋
编辑：明月
（责任编辑：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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