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永:大暑不热,五谷不结——二十四节气之大暑
2025年07月23日   16:43 | 来源:《谚云》

  唐代诗人杜牧有句:“大暑云酷吏,清风来故人。”前半句将大暑比作酷吏——指古代施行严刑峻法的官吏,大暑天的酷热,就像下狠手的酷吏一样令人生畏,因而俗话也说“大暑如酷吏”;后半句则讲,立秋以后清风徐来,天气凉爽,迎候故人临门,更加欣喜若狂。现在还是“大暑云酷吏”时段,但很快就到了“清风来故人”时节,因为大暑是夏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大暑一般在每年阳历7月22日或23日,今年是阳历7月22日(农历六月廿八)21时29分11秒交节,俗话说:“午后大暑热死牛。”何况已是晚上,酷热可想而知。据《逸周书·时训解》讲:“大暑之日腐草化为萤,又五日土润溽暑,又五日大雨时行。”大意是大暑之日腐烂的草变成萤火虫,再过五天土壤湿润空气暑蒸,再过五天大雨应时而来。除了“腐草化为萤”需要辨误,其他两句都很直白。据《本草纲目·虫部·萤火》讲:“﹝宗奭曰﹞萤常在大暑前后飞出,是得大火之气而化,故明照如此。﹝时珍曰﹞萤,从荧省。荧,小火也,会意。﹝弘景曰﹞此是腐草及烂竹根所化,初时如蛹,腹下已有光,数日变而能飞。﹝时珍曰﹞萤有三种:一种小而宵飞,腹下光明,乃茅根所化也,吕氏《月令》所谓‘腐草化为萤’者是也……”《诗经·豳风·东山》有“町畽鹿场,熠耀宵行”,其中“宵行”就是萤火虫。萤火虫是能够发光的昆虫,把它们捉来放在纱袋里,夜间可以照明。《三字经》讲到古人好学,有“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者,其中“囊萤”讲的是东晋大臣车胤家贫好学的故事。据《晋书·车胤传》记载:“胤恭勤不倦,博学多通。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以照书,以夜继日焉。”古人之所以认为“腐草化为萤”,是因为萤火虫栖息的环境,多以潮湿腐烂的草丛为主,看到它们总是从中飞出,便会产生“腐草化萤”的错觉。虽然萤火虫并非腐草化出来的,但它却有“黑发”和“明目”之功能。《本草纲目·虫部·萤火》介绍了两个古代验方:“黑发:七月七日夜,取萤火虫二七枚(14个),捻发自黑也。明目:劳伤肝气目暗方:用萤火二七枚(14个),纳大鲤鱼胆中,阴干百日为末。每点少许,极妙。”唐代诗人杜牧《七夕》诗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只是不知他所歌咏的“扑流萤”,是用来“黑发”呢还是“明目”呢?从后两句“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之“卧看”判断,应该是用来“明目”的吧?


  大暑是相对小暑而言的。《说文》云:“暑,热也。从日,者声。”《释名》亦云:“暑,煮也,如煮物也。”如果说,小暑已热,那么大暑将更热;小暑已“煮”,那么大暑将更“煮”。所以小暑和大暑常常是“捉对”而谈的。谨以四句谚语来概括一下大暑的特点和“作用”。


  俗话说:“大暑小暑,上蒸下煮。”


  尽管俗话常说“热不过大小暑”,然而大暑较之小暑要更加炎热,《逸周书·时训解》所说的“土润溽暑”,就是这个意思。古人称大暑为溽暑、暍暑、毒暑、徂暑、酷暑,更把大暑比作暑吏或酷吏,所以俗话说“小暑不算热,大暑三伏天”。一般来说,大暑和中伏、三伏是有所重叠交叉的。今年入伏(7月20日)较晚,只在大暑的前两天;因而大暑离中伏(7月30日)还有7天,距三伏(8月9日)还有17天呢——其时已是立秋(8月7日)后两天,俗话常说,“头伏日头二伏火,三伏烤得没处躲”,所以“秋老虎回头”是不可避免的。古代常有形容大暑酷热难熬的诗文传世,略举二三例。西晋夏侯湛《大暑赋》云:“三伏相仍,徂暑彤彤。上无纤云,下无微风。”《文选·苦热行》亦云:“砂砾销铄,草木焦卷。处凉台而有郁蒸之烦,浴寒水而有灼烂之苦。宇宙虽广,无阴以憇。昔闻草木焦,今见砂石烂。大火灼光,炎气酷烈。”宋代诗人杨万里《暮热游荷池上》诗写得更加形象而精当:“玉砾金沙一径长,暑中无处可追凉。独行行到荷池上,荷不生风水不香。”


  俗话说:“大暑小暑,有米懒煮。”


  每年数伏天里,特别是在大暑和伏天重叠的日子里,不管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都是名副其实地度“苦夏”,由于“夏日可畏”,人们多食欲不振。有两种食品有助于消暑。一是绿豆,好处多多。据《本草纲目·谷部·绿豆》讲:“【释名】﹝时珍曰﹞绿以色名也。【集解】﹝志曰﹞绿豆圆小者佳。﹝时珍曰﹞绿豆处处种之。三四月下种,苗高尺许,叶小而有毛,至秋开小花,荚如赤豆荚。粒粗而色鲜者为官绿;皮薄而粉多、粒小而色深者为油绿;皮浓而粉少早种者,呼为摘绿,可频摘也;迟种呼为拔绿,一拔而已。北人用之甚广,可作豆粥、豆饭、豆酒、炒食,磨而为面,澄滤取粉,可以作饵顿糕,荡皮搓索,为食中要物。以水浸湿生白芽,又为菜中佳品。【气味】甘,寒,无毒。﹝藏器曰﹞用之宜连皮,去皮则令人小壅气,盖皮寒而肉平也。合鲤鱼鲊食,久则令人肝黄成渴病。【主治】煮食,消肿下气,压热解毒。利小便胀满。厚肠胃。作枕,明目,治头风头痛。补益元气,和调五脏,安精神,行十二经脉,去浮风,润皮肤,宜常食之。煮汁,止消渴。治痘毒,利肿胀。【发明】﹝时珍曰﹞绿豆肉平皮寒,解金石、砒霜、草木一切诸毒,宜连皮生研水服。(绿豆粉)绿豆色绿,小豆之属木者也,通于厥阴、阳明。其性稍平,消肿治痘之功虽同赤豆,而压热解毒之力过之。且益气,厚肠胃,通经脉,无久服枯人之忌。”并介绍了一个珍贵的药方:“扁鹊三豆饮:治天行痘疮。预服此饮,疏解热毒,纵出亦少。用绿豆、赤小豆、黑大豆各一升,甘草节二两,以水八升,煮极熟。任意食豆饮汁,七日乃止。”


  二是西瓜,消暑极佳。人们常问,数伏天里吃啥好?俗话说:“头伏饺子末伏面。”又说:“头伏饺子二伏面,三伏烙饼摊鸡蛋。”还说:“冬吃萝卜夏吃姜,少请医家少烧香。”姜可是好东西。不过,数伏天里吃得最多的大概要数西瓜。我吃过不少地方的西瓜,首推北京大兴庞各庄大西瓜,还有近些年流行的大兴吊瓜。俗话说:“夏食西瓜,饿死医家。”西瓜的含水量高达94%,在所有水果中天然营养汁含量居首位。据《本草纲目·果部·西瓜》讲:“按胡峤《陷虏记》言,峤征回纥,得此种归,名曰西瓜。则西瓜自五代时始入中国,今则南北皆有,而南方者味稍不及,亦甜瓜之类也。二月下种,蔓生,花、叶皆如甜瓜。七八月实熟,有围及径尺者,长至二尺者。其棱或有或无,其色或青或绿,其瓤或白或红,红者味尤胜;其子或黄或红,或黑或白,白者味更劣;其味有甘,有淡,有酸,酸者为下。瓜瓤【气味】甘,淡,寒,无毒。多食作吐利,胃弱者不可食。同油饼食,损脾。按《延寿书》云:北人禀厚,食之犹惯;南人禀薄,多食易至霍乱,冷病终身也。又按《相感志》云,食西瓜后食其子,即不噫瓜气。以瓜划破,曝日中,少顷食,即冷如水也。【主治】消烦止渴,解暑热,疗喉痹,宽中下气,利小水,治血痢,解酒毒。含汁,治口疮。【发明】西瓜性寒解热,有天生白虎汤之号。然亦不宜多食。西瓜、甜瓜皆属生冷。世俗以为醍醐灌顶,甘露洒心,取其一时之快,不知其伤脾助湿之害也。真西山卫生歌云‘瓜桃生冷宜少飧,免致秋来成疟痢’是也。又李鹏飞《延寿书》云:‘防州太守陈逢原,避暑食瓜过多,至秋忽腰腿痛,不能举动。遇商助教疗之,乃愈。’”关于西瓜不宜吃得过多,俗话也说:“西瓜祛暑,多食伤气。”又说:“西瓜黄香梨,多吃坏肚皮。”《本草纲目》还讲到西瓜皮的药用价值:“皮【气味】甘,凉,无毒。【主治】口、舌、唇内生疮,烧研噙之。食瓜过伤,瓜皮煎汤解之。诸瓜皆同。”


  俗话说:“大暑小暑,灌死老鼠。”


  据《礼记·月令》讲:“季夏之月……是月也,土润溽暑,大雨时行,烧薙行水,以利杀草,如以热汤。可以粪田畴,可以美土彊。”《逸周书·时训解》讲到大暑第三候也说“大雨时行”。入伏那天,北京、河北、山西等北方的一些地区,夜里到凌晨下了一场透雨。俗话说:“下破公伏头,干破狗舌头;下破母伏头,锅台长蘑菇。”入伏当天是7月20日,即农历六月二十六,二十六是个偶数,属于“母伏头”,这个暑天应该雨水丰沛,要下得“锅台长蘑菇”呢。雨大雨多,是大暑时节的一大特点,此时大田庄稼正处于生长旺盛期,也需要充足的雨水。俗话说:“大暑天连阴,遍地是黄金。”我们老家塞北的庄户人经常说:“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由于大暑三候气温普遍高烧,水分蒸发得极快。所以俗话又说:“伏里日头,石板熬油。”还说:“伏地如筛。”下的雨虽多,都会“筛”掉,“漏”掉,蒸发掉;即使在“大雨时行”之后,也是“大暑天,立马等道干”。


  俗话说:“大暑小暑,遍地开锄。”


  大暑的最主要特点就是酷热,而且不热不行。俗话说:“人在屋里热得跳,谷在田里热得笑。”又说:“大寒地不冻,虫不灭;大暑天不热,谷不结。”还说:“大暑无酷热,五谷多不结。”该冷的时候就得冷,该热的时候就得热——“环球同此凉热”,正是大自然对人类的眷顾,也是大暑大寒之“伟大作用”所在!宋代诗人戴复古《大热》诗云:“天地一大窑,阳炭烹六月。万物此陶镕,人何怨炎热。君看百谷秋,亦是暑中结。田水沸如汤,背汗湿如泼。农夫方夏耘,安坐吾敢食?”东汉崔寔《四民月令·六月》亦云:“六月初伏……是月也,趣耘锄,无失时。”尽管大暑天里“欲动身先汗如雨”,但是庄稼汉却是冒着酷暑下大田,“大暑小暑,遍地开锄”,一颗汗珠摔八瓣儿!有一年三伏天回老家,看见姐夫后背起满蚕豆大的水泡,我吃惊地问,怎么搞的?姐夫满不在乎地说,今年锄田晒得晚了。我更加迷惑了。姐夫说,每年夏至开锄,太阳还不算太毒,锄田就得脱了上衣晒着背,日复一日晒过来,到小暑大暑大烤的时候,脊背已经晒得黑黝黝的像块铁了,哪里还会起泡?哦!明白了,怪不得父亲、大哥、二哥背上不起泡呢。姐夫是个念书人,不好意思光着脊背锄田,到了伏天实在热得不行脱掉上衣,就晒成这样子了。姐夫最近还对我说,“夏田出自犁墒来,秋田出自锄橿来”(锄橿是锄柄的俗称)。开春不耕地,夏田没收成;夏天不锄地,秋田欠收成。好在现在打药可以灭草,锄田的人少了。大暑前后,老家的黍子、谷子有尺把来高,玉米正在出穗长棒子,已有一人多高。有的老庄户人,还是要出地除草,松土,这是几十年养成精耕细作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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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于2022年7月22日《中国社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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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建永,笔名南牧马,杂文家,散文家,民俗文化学者。山西山阴人氏,曾在阳泉市工作多年。现居北京。从业媒体,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太阳鸟”中国文学年选杂文卷主编。著有杂文散文集《说江湖》《说风流》《母亲词典》《中国杂文·李建永集》《我从〈大地〉走来》《园有棘:李建永杂文自选集》等。


(责任编辑:宗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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