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唐人笔记,长短不拘,皆为干货,不仅读来新人耳目涨知识,亦颇具史料价值。不管是稍长点的《大唐新语》《封氏闻见记》《东观奏记》《朝野佥事》《唐国史补》《唐摭言》,还是短而精的《大唐传载》《隋唐嘉话》《明皇杂录》《幽闲鼓吹》《尚书故实》《因话录》等,均被撰写《旧唐书》与《新唐书》乃至于《资治通鉴》的史臣和文豪们,多有采用。谨撷取其中几个词条,结撰十则短文,感昔而抚今,生发一点浅论,聊博一哂。
渣 谈
渣男渣女,古人也说,唐代称“查”,音义皆同。唐人封演《封氏闻见记》有“查谈”一则:“近代流俗,呼丈夫妇人纵放不拘礼度者为‘查’。又有百数十种语,自相通解,谓之‘查谈’,大抵近猥僻。”
男男女女,匹夫匹妇,“纵放不拘礼度者”之“查”,何时何代何处没有?比照当今来看,无非是些狂乱悖逆之作派,涉及情色者则有“约炮”“偷情”“换妻”“脚踩N只船”“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乃至“以权谋色,权色交易”等诸端,渣渣而已。而“查谈”,则是“纵放不拘礼度者”之“又有百数十种语,自相通解”,类似于“江湖切口”的私密暗语,属于小圈子里你知我知心领神会的“黑话”与“黄话”。所谓“猥僻”者,“猥”为猥亵下流,“僻”为隐秘暗指,不为外人道也。
我说的“渣谈”,与此有些区别,直而言之,就是“渣渣之谈”。我看微信朋友圈里的文章,每常在写陈寅恪、梁启超、王国维等大师们的文章之后,不乏一些堪称“渣谈”的污言秽语之留言。还有,譬如评价某个当代知名作家的文章,留言亦多有侮辱谩骂者,有的还叫喊“枪毙”“杀无赦”!发表不同见解是每个读者的权利;但是,对于一个并未触犯刑律的作家,动辄嚷嚷“枪毙”“杀无赦”,至于吗?
这使我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平时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也人模人样地“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但是,其内心深处的流氓无赖“小思想”却很是活泛,尤其到了没人看见的“冷僻处”,便会随时随地发挥出来——“他的学说是:凡尼姑,一定与和尚私通;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诱野男人;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一定要有勾当了。为惩治他们起见,所以他往往怒目而视,或者大声说几句‘诛心’话,或者在冷僻处,便从后面掷一块小石头”(鲁迅《阿Q正传》“第四章恋爱的悲剧”)。
在网络上,操着“大声说几句‘诛心’话”和“从后面掷一块小石头”的阿Q式渣渣心态者,并不鲜见。也许他们觉得,在别人看不见的“冷僻处”,可以伶伶俐俐淋漓尽致地倾泻发泄阴暗潮湿的鄙下心理流!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见猎心喜,暗室欺心。这样的人,这样的“论者”,这类活跃在网络隐蔽战线上的阿Q们,足可以当得起“渣谈”与“猥僻”之评!
黄 卷
狄仁杰,并州(太原)人,唐代武周时期宰相,被女皇武则天誉为:“狄公之贤,北斗之南,一人而已。”
唐人刘肃《大唐新语》记述:“狄仁杰为儿童时,门人被害者,县吏就诘之。众咸移对,仁杰坚坐读书。吏责之,仁杰曰:‘黄卷之中,圣贤备在,犹未对接,何暇偶俗人而见耶?’”“门人”古有弟子、门客和守门人几种意思,就本文来看,应该是守门人。守门人被害,县衙办案人员到狄府侦询,当众人忙着撇清楚的时候,作为儿童的仁杰却“坚坐读书”;责问他,则答曰:我整天读书,跟古籍中的圣贤们对接交流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跟俗人(如守门人)相“偶”而见过他呢!“偶”者,双也,对也,引申为并列、相遇、交集也。
重点在于“黄卷”。古代用黄蘗染纸以防虫蠹,故名“黄卷”,特指古籍。黄蘗,亦写作黄檗,音义皆同黄柏。明代药王李时珍《本草纲目·檗木》讲:“檗木:【释名】黄檗,俗作黄柏,省写之谬也。【集释】又有一种小树,状如石榴,其皮黄而苦,俗呼为子檗。”也许正是这种黄檗的树皮并木质的气味,可以预防虫害。记得我早年为父母准备棺材时,购买大型红松圆木,做木匠的姐夫说,棺板都用红松,案头(棺材小头横档)要用黄柏,以防穿山甲进入棺材食人脑。姐夫讲,听老辈人传说,穿山甲闻见柏木的味道,就会逃得远远的。连穿山甲尚且如此忌惮黄蘗气味,况啮咬书页之小虫乎!
狄仁杰所说的“黄卷之中,圣贤备在”,语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赏誉》“张华见褚陶”之南朝梁·刘孝标注引《褚氏家传》:“陶,聪慧绝伦,年十三作《鸥鸟》《水碓》二赋,……清淡闲默,以《坟》《典》自娱,语所亲曰:‘圣贤备在黄卷中,舍此何求?’”少年褚陶与童年仁杰,说的是同一个道理。
黄卷青灯,读书修行。我一直以为,大经大典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大本大源。故阅读《易经》《诗经》《尚书》“春秋三传”(特别是《左传》)等“五经”“十三经”,乃至于“二十五史”“诸子百家”等等,就是在跟大贤大圣们学习取经,跟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最优秀的人物对话交流(当然也可以见识到历史上那么多触目惊心的“反面教材”)。俗话说得好,“人伴贤良智转高”,想不进步都难。倘若整天抱着一部手机刷屏,在跟什么人交流“取经”,不言自明。
延 誉
“长安居,大不易”,这句话大家都知道,乃某官人拿“姓名”调侃当时名副其实的“小白”——后来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
据唐末五代政治家、文学家王定保《唐摭言》记述:“白乐天初举,名未振,以歌诗谒顾况。况谑之曰:‘长安百物贵,居大不易。’及读至《赋得原上草送友人》,诗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况叹之曰:‘有句如此,居天下有甚难!老夫前言戏之耳。’”
这则材料应当来源于唐人张固《幽闲鼓吹》:“白尚书(笔者按:白居易以刑部尚书致仕)应举,初至京,以诗谒顾著作。顾睹姓名,熟视白公,曰:‘米价方贵,居亦弗易。’乃披卷,首篇曰:‘咸阳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即嗟赏曰:‘道得个语,居即易矣。’因为之延誉,声名大振。”
两相比较,王定保《唐摭言》文字,明白晓畅,简要清通,读之易懂;而张固《幽闲鼓吹》之记述,则更为形象生动,诙谐幽默的顾著作郎,一睹一视,一嗟一赏,情态毕现,跃然纸上,读之会心解颐。最令我敬重的是顾况,接见一个少年“小白”,只因欣赏其一句诗,便为之“延誉”,使之“声名大振”。
还有一个成语“逢人说项”,出自唐人李绰《尚书故实》:“杨祭酒敬之爱才,公心尝知江表之士项斯,赠诗曰:‘处处见诗诗总好,及观标格过于诗。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项斯因此名振,遂登高科也。”《太平广记》辑录此典,诗文小有差异。
能为青年才俊说句好话,实属难能可贵。而对于被“延誉”者来说,这个人就是你的伯乐和贵人。当然,前提是你自己也得厉害,首先你是自己最大的贵人。著作郎顾况为白乐天“延誉”,是因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妙句;祭酒杨敬之乃诗人韦应物的外孙,当初大文豪韩愈对其文才极力称赏,敬之接棒退之,赏才荐才,“逢人说项”,亦由于“见诗诗好,标格过诗”。可见,自己本领过硬是内因,贵人奖掖拔擢是外因;不然的话,烂泥是扶不上墙的。
对于顾况,当时人及后代史臣风评欠佳。唐人李肇《唐国史补》有一条极短文:“吴人顾况,词句清绝,杂之以诙谐,尤多轻薄。为著作郎,傲毁朝列,贬死江南。”我从后晋刘昫撰《旧唐书·白居易传》中,亦看到:“居易幼聪慧绝人,襟怀宏放。年十五六时,袖文一编,投著作郎吴人顾况。况能文,而性浮薄,后进文章无可得意者。览居易文,不觉迎门礼遇曰:‘吾谓斯文遂绝,复得吾子矣。’”
我与女儿通电话聊起这桩历史公案。女儿说,古代的“滑稽”“诙谐”,就是现在所说的幽默(译自西方,英文humorous);幽默与讽刺是孪生的,所以幽默的人,往往语带机锋,伤人而不自觉,却给自己惹下大祸。她举了苏东坡的例子,因为爱开玩笑而开罪“正人君子”程颐等,后来各自形成“洛党”“蜀党”,成为政敌。女儿说,对“一本正经”的人来说,他不认为“诙谐”是风趣幽默,他觉得你在针对他,蔑视他,侮辱他,所以他会耿耿于怀,深心衔之。女儿说,爸爸不也因为幽默调侃,得罪过不少人吗?这倒是。有若干“正经”朋友,还专门找我谈过话呢,意思是,我对你那么真诚,你却对我不友好,经常拿我开涮。这真是“幽默”遇上了“正经”,被严重误解了。
回到顾况。从《幽闲鼓吹》描述“顾睹姓名,熟视白公”来看,这是一个有趣的灵魂。然而《唐国史补》之“傲毁朝列”一句评语,“傲”在同僚面前倨傲,“毁”对同僚讥讽毁伤,得罪的官员太多,众口铄金,故给他下了一个“杂之以诙谐,尤多轻薄”的定性总结。连《旧唐书》也说他“性浮薄”。这些都是很负面的评价。
衡情度理,顾著作“诙谐”而幽默,本来就有智者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再加上一个“傲”字,白眼向青天,故一句“轻薄”“浮薄”毁所有!据西汉刘向《说苑·敬慎》记述,古人修身最基本的五项要求,亦即“五本”,其中一条就是“富而贵,毋敢以骄人”。可见顾况犯了大忌,触了众怒。好在苏东坡的恩师欧阳修与宋祁编撰《新唐书·白居易传》,对此作出修正:“居易敏悟绝人,工文章,未冠,谒顾况。况,吴人,恃才少所推可,见其文,自失曰:‘吾谓斯文遂绝,今复得子矣。’”删掉“性浮薄”,修订为“恃才少所推可”(毕竟“特推”白乐天),算是给出一个比较中肯的历史性评价吧。
取人嘉句
提到“诗佛”王维,脑子里就会闪过这些妙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等等等等,小学生都能背诵。
但是,如果有人说,王维的名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从别人的诗集中“借鉴”或曰“拿来”的,你会作何感想呢?
唐人李肇《唐国史补》记述:“王维好释氏,故字摩诘。……维有诗名,然好取人文章嘉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英华集》中诗也;‘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李嘉祐诗也。”
哦,真的吗?我马上查李嘉祐诗,在《全唐诗》中,果有“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之句(题为《句》,无全诗,系李嘉祐佚诗残篇)。这两句诗,王维只加了两个叠词四个字:“漠漠”“阴阴”。尽管宋明文人叶梦得、胡应麟等为之百般回护开脱,但直接“拿来”却是不争的事实。
再查《英华集》。在王维前代的《隋书·艺文志》目录中,未找到;同时代诗人们,也未见此类诗集名;从收录前代诗文较多的《昭明文选》细查之,亦无此句。我想,一者,唐版《文选》——敦煌藏经洞出土的唐抄本为残卷,内容零散,窥不见全豹也;现存《文选》是南宋尤袤刻本,乃后世整理版,已无法看到唐人所能见到的“原本”之全部内容。因而,尽管没有查实王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对《英华集》“借鉴”到什么程度,但我相信《唐国史补》的作者李肇,是不会信口雌黄故意捏造的。二者,“取人嘉句”,大有讲究,太有名太显著的不可取;尽量“摘取”那些籍籍无名者,无权无势者,生涩冷僻者(今人多酷爱取老外之故事情节、架构设计与精彩段落描写等,“距离产生美”啊),惟其如此,才不易露馅儿。
就我对王维的了解,摩诘也的确有“好取人文章嘉句”“好取人文章意境”之雅爱。譬如,晋代陶渊明有美文《桃花源记》,实在是太好了!摩诘也实在是爱得不行,便作了一篇32句的“诗体《桃花源记》”——《桃源行》:“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忽值人。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出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自谓经过旧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写得太美了!这首《桃源行》与渊明的《桃花源记》,成为文学史上的“双璧”。
对于作家、诗人来说,必须是纯粹的自我营构,自我创新,自我创作;务必避免作文之时,贪人之美,掐人之尖儿。特别要按捺住起心动念萌生窃意,从而大面积地“借鉴”“吸收”“摘取”“融梗”“洗稿”,窃取他人文章之意境和内容,那就是抄袭!那便是剽窃!
愚以为,如果只是引用别人一个句子,在文章正文的行文之中,倒也无须刻意标明出处,既繁琐,也没必要。陶渊明《归田园居》诗佳句“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就是从汉代的《鸡鸣》诗“鸡鸣高树颠,狗吠深宫中”“套”出来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与元稹是好友,仍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戏作”并“揭露”:“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不过他们——包括王维,都是有节制的,浅尝辄止,因为大家有脸面,有廉耻。然而宋之问除外。
据宋人王谠《唐语林》引述晚唐韦绚《刘宾客嘉话录》:“刘希夷诗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其舅即宋之问也,苦爱此两句,知其未示人,恳乞此两句,许而不与。之问怒,以土囊压杀之。刘禹锡曰:‘宋生不得死,天报之矣!’”
刘宾客即唐代诗人刘禹锡,因曾官太子宾客,故称之。唐代诗人刘希夷乃宋之问的外甥,因阿舅“苦爱”一句诗,而用土囊压杀之。现在《全唐诗》中,既收入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亦有宋之问的《有所思》,两首诗“高度重合”。不要不相信“报应”。刘禹锡说“宋生不得死”,乃不得好死也!最后死于流放之地。宋之问一生以其“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成为“千古卑鄙文人”的一个典型标本。
贵近于高危
唐人撰《大唐传载》,记载了137条唐代的人物事件资料,最长的不过百十字,短的仅有一句话。这部薄薄的小册子,连作者是谁都不署(不著撰人),然而却颇具史料价值。这位“不著撰人”的作者在前言写道:“……暇日泷舟,传其所闻而载之,故曰《传载》。虽小说,或有可观,览之而喁而笑焉。”
其中一则:“韩太保皋常言:‘《洪范》五福,独不言贵者,贵近于高危。福之自至犹儆动,奈何枉道邀之。’”
“五福”出自《尚书·洪范》:“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这是“五福俱全”的五个具体指标:一要活得长寿,有享受天伦之乐的日子;二要财物丰备,亦即当下所说的“财务自由”;三要健康且平安;四要心怀善念,即“所好者德也”,有悲悯情怀的人乃有德者,“德者,得也”,积德积福,故有福之人必然心怀美德;五要颐养天年,寿终正寝,即“不横夭”。
我早年每次读到《尚书》“洪范九畴”,就纳闷,常言“富贵双全”,为什么“五福”之中,有“富”而无“贵”呢?“富”与“贵”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富”乃钱财丰厚,“贵”则是地位势位爵位显赫。生活于唐玄宗、唐德宗时期的韩滉(画《五牛图》者)、韩皋父子均拜相,可谓“贵”矣,故深知“贵”之滋味杂陈!
《大唐传载》有一个很好的例子:“太宗将征辽,卫公病不能从,帝使执政以下起之,不起。帝曰:‘吾知之矣。’明曰驾临其第,执手与别。靖曰:‘老臣宜从,但犬马之疾,日月增甚,恐死于道路,仰累陛下。’帝抚其背曰:‘勉之!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靖叩头曰:‘请舆病行。’至相州,病笃不能进。”
“太宗”即唐太宗李世民,“卫公”即唐代“军神”李靖。据唐人刘餗《隋唐嘉话》记述:“太宗燕见卫公,常呼为兄,不以臣礼。”可见平日里君臣之亲密。这一次,太宗要御驾亲征辽东,令宰相等人请“卫公”出马,李靖说,身患重病,恐拖累战事,不便随行。太宗到他家看望,抚摸着“卫公”的后背,说出了一句特“诛心”的话:“勉之!昔司马仲达非不老病,竟能自强,立勋魏室。”呃,听好了!当年三国时期的司马懿,以其七十高龄之病体(装疯卖傻),还能为魏国建立功勋——当然啦,后来的“高平陵之变”,为其儿孙司马师、司马昭、司马炎“篡魏”打下坚实基础。“司马仲达”的故事,就是“篡逆”之标本。“太宗”抚其背心,“卫公”凉透了背心。故连忙叩头,请求备一辆能载病体的车子,随君出征。行到相州(今河南省安阳市),病情严重,留下养病。
“李卫公”李靖,可谓“大贵”矣!他是唐初最杰出的军事家,也是杰出的军事思想家和理论家,为唐王朝的早期创建及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拜尚书右仆射(宰相),封代国公,后改封为卫国公,世称“李卫公”,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但是,即使如此“大贵”,即便身在大病中,与“五福”中的“康宁”亦沾不上边儿。由于“李卫公”智慧极高,晚年抱病,阖门自守,不问政事,但仍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登高跌重,万劫不复也!其他之“大贵”“小贵”者,历朝历代,不明不白地陨落者多矣!最终在“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五条中,一条也占不上。
《易经·系辞上》曰:“崇高莫大于富贵。”这不正是世人汲汲乎功名,所不懈追攀奋斗的目标吗?其实,“富”与“贵”往往孪生。证诸历史,有了钱,就想搞个官,由“富”到“贵”;得了官,便不缺钱,因“贵”生“富”。不过,证诸历史,两难全,曲则全。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词云:“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东坡欲“乘风归去”的地方,乃“天上宫阙”之“贵阁”也,但又有些犹豫彷徨,最终还是觉得“在人间”好。然而,亘古及今,多少人依然向往并追求“高贵”。俗话常说:“富贵险中求。”又说:“胆小没得将军做,胆大吃了胆大亏。”这些个,让韩太保一句“贵近于高危”,说透了。
李建永,笔名南牧马,杂文家,散文家,民俗文化学者。山西山阴人氏,曾在阳泉市工作多年。现居北京。从业媒体,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太阳鸟”中国文学年选杂文卷主编。著有杂文散文集《说江湖》《说风流》《母亲词典》《中国杂文·李建永集》《我从〈大地〉走来》《园有棘:李建永杂文自选集》等九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