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有了一根两尺长的桃木棍子,我便成了小区里唯一每天拿着棍子遛弯的人。原来在小区遛弯,我手里喜欢拿着手机,后来觉得这手机太分神,就给它放到家里。有人会觉得,你随身不带手机,万一有人找你怎么办?我以为这是多虑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重要的人那么重要的事,即使是当年日本轰炸了珍珠港,待美国政府正式宣布对日宣战,也还要经过很多的程序。何况,我们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天塌下来,有政府给咱兜底呢!
小时候,常听老人说,桃木可以驱邪。我当时就琢磨,什么是邪呢?我首先想到的是当地人经常说的拍花子。具体说,就是当一个小孩儿走在偏僻处,很有可能会遇到一个白胡子老头,那老头在小孩儿的脸前突然扬起一股迷魂药,小孩儿瞬间就会迷糊,然后就被老头带走了。至于白胡子老头最终把小孩儿带到什么地方,就没人说得清。如果谁若不信,有人就会马上跟你说,离这里几十里远的某某村就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有一天到河边玩,就被一个拍花子老头给带走了。至今都三年了,那小男孩没有任何音讯。为这,小男孩的妈眼睛都哭瞎了。对于这样的故事,我向来半信半疑。等到长大些,特别上了中学以后,我便知道,所谓的拍花子,实际就是人贩子的勾当。
人贩子自古有之。前几年,倪萍主持了一档“等着我”电视寻亲节目。这其中,有很多的亲人离散,都是人贩子造的孽。每次看到孩子失散多年,父母为了寻亲弄得精神分裂、家财两空,我都恨不得把那人贩子千刀万剐。我最见不得孩子往父母怀里一扑,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爸爸妈妈”的瞬间,那真的是痛彻心扉啊!有几次,我看这节目前,事先都要先吃几粒丹参滴丸,生怕心脏承受不了。见此情景,家属就劝我说,既然这么受刺激,那就不看了。我心里也曾这么劝自己,可一旦看上了,还是不由自己的要看个究竟。
既然拍花子这么可怕,是不是随身带一件桃木用品就好了。女孩子最实用的是桃木梳子。记得现代京剧《红灯记》中有个桥段,地下交通员与磨刀人接头暗号就曾有“有桃木的吗?”“要现钱”的对白。这里所说的桃木,就是指桃木梳子。二十年前,我在创作短篇小说《小木梳》时,其女主所用的小木梳也是桃木的。尽管在文艺作品中,多有对桃木梳子的描写,可在现实生活中,尤其是在现代生活中,使用桃木梳子的人并不是很多。不过,在一些山里风景区的地摊上,倒是经常可以看到有卖桃木梳子的,尽管商家不时会提醒游人“买把桃木梳子吧,能辟邪”,可人们大都只是溜一眼便把目光移向别处。
今年春天,我和同事小董到北京潭柘寺同游。上山的时候,我们走的是内部人员进出的小路,门口的保安并没有阻拦,走进去没有50米,便有几个卖手串木棍、拐杖的地摊。我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特别是电影《少林寺》放映后。记得女儿五六岁时,每天下班回家我们父女最快乐的就是彼此拿起棍棒对打一阵,即使是像舞台上的架子花打,可还是开心的不行。现在孩子大了,她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和我玩对打游戏了。我站在一个地摊前,摊主个子不高,面色黝黑,不等我说话,他直接问我,大哥看上哪个了?我指着一根两尺长的青皮桃木棍子问,刚从山上取下来的?摊主答,这是他一大早上山,在桃树林里精心挑选出来的。说完,他还将锯过的棍头递到我面前,说您闻闻,还有桃木的清香味儿呢!我将鼻子凑近那棍头,果然有股春天的草木清香。面对这种清香,对于从小在农场果园长大的孩子,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我问摊主多少钱一根,摊主说30块钱。我一听,说你太黑心了吧,这桃木棍子在我们农场果园有的是。摊主听我这么说,连忙示意我说话小声些,他凑近我耳旁神秘地说,这桃木棍子能驱邪哩!我听后不由一笑,说,我到山上去拜观音,即使遇到什么邪,在观音面前它也会逃之夭夭。摊主见我如此理解,便说我便宜卖您,20块钱一根。这时,小董悄悄对我说,可以多买几根,她九十多岁的老妈也喜欢手里拿着一根桃木棍子。于是,我对摊主说,上山我们就不买你的棍子了,下山时,如果你还在,给我多留几根,到时每根我会多给你5块钱。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缘分。
从潭柘寺回来后,我把买来的两根桃木棍子,一根留给我自己,另一根给了我女儿。女儿和她妈常在郊区住,我周末回去,常观察女儿是否也爱拿着那根棍子遛弯儿,我发现我的棍子已经被我握出了油晃晃的包浆,而女儿的那根树皮很干涩,显然,女儿并不像我那样还顽童般热衷舞枪弄棒了。想想也是,在小区里在大街上,会有哪个女孩手里不拿着手机,而是拿着一根两尺长的桃木棍子甩来甩去的!至于小董,她把两根桃木棍子,一根放在车子的副驾下边,另一根则给了她老妈。小董说,她老妈可喜欢那根桃木棍子了,成天握在手里,仿佛有了这根棍子,就真的可以百毒不侵了。
说段更好笑的事:某一天,我拿着桃木棍子在楼下健身,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看着我手中油晃晃的棍子产生好奇,他问我,叔叔,您手里拿的是什么?我说,你猜猜看。小男孩犹豫了一下,一把攥住棍子头,猛地放进嘴里,用牙使劲的咬了几下,没有任何结果。瞬间,我被小男孩的举动弄得乐不可知,我说,小家伙,你都把桃木棍子咬疼了,你告诉我,是你的牙坚硬还是桃木棍子坚硬?小男孩不好意思的说,当然是桃木棍子坚硬了,开始我还以为是甘蔗呢!小男孩的话,再一次让我笑得不知说啥好。那一刻,我竟然发现我又回到当年和女儿用棍子对打的快乐时光。只可惜,如今的我们都长大了。(本文发表于2025年7月18日《新华每日电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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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孩,是中国散文的一个鲜明符号。他是散文的创作者、编辑者、研究者,也是散文活动的组织者、推介者、信息发布者,从这里你可以看到中国散文的发展态势,你也可以了解到红孩对于散文的最新发声。红孩说:散文是说我的世界,小说是我说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