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顺河的四季经纬
河流在掌纹间蜿蜒成脐带
解冻的冰层下
春水搬运着桃花的胭脂匣
每一瓣落红都是未启封的信笺
在漩涡里跳着回文舞
老槐树撑开青铜色的年轮伞
蝉蜕在树皮的褶皱里孵化夏至
稻浪翻涌时
父亲的草帽沉入金色漩涡
母亲弯腰的弧度
是镰刀与大地最古老的对话
秋分在某个黎明突然显影
柿子的灯笼悬在瓦檐
照亮祖父皱纹里窖藏的农谚
稻茬在田垄写下甲骨文的省略
等待来年惊蛰的续写
雪粒子叩响冬的编钟
山峦披上素缟
炊烟在结霜的窗棂上
绣出冰裂纹的云锦
通顺河始终清醒
用液态的缄默丈量时光的经纬
(二)月光孵化的童年
瓦片是天空的碎瓷
月光在青灰的裂纹间游牧
编织成透明的蛛网
我们捉迷藏的足迹
在晒谷场拓印成星图
大槐树的年轮里
藏着未完的《山海经》残卷
当萤火虫提着灯笼巡夜
我们的影子在月光下疯长
比田埂上的苜蓿更放肆
小溪是银簪划开的伤口
鹅卵石在河床深处
收藏着银河倾泻的碎钻
我们赤足踏碎月影
惊起的水花溅湿了
整个童年的体温
(三)被节日腌制的时光
腊月的红在门楣上发酵
墨香与炊烟在空气中缠绵
诞下团圆的胚胎
八仙桌蜷缩着年夜饭的丰腴
蒸笼里升起祈年的云雾
元宵的灯笼是游动的月亮
孩童们提着星群迁徙
谜语如茧悬在檐角
等待智慧的银剪破壳
烟火在夜空绽放的刹那
整个村庄都在练习重生
龙舟在端午的鼓点里苏醒
木桨搅动屈子的叹息
粽叶包裹的不仅是糯米
还有祖母未讲完的《天问》
月光爬上中庭时
桂香与神话在青瓷碗里沉浮
(四)血脉里的文化基因
戏台在农闲时裂变
水袖甩出唐风宋雨的密码
老生花脸的油彩下
藏着甲骨文的源代码
我们坐在稻草垛上
咀嚼着千年传承的韵脚
剪纸在巧妇指间开花
红纸裂变成凤凰与牡丹的图腾
泥塑在老艺人掌心复活
牛羊在泥土里反刍月光
这些民间的手艺
是祖先留给我们的摩斯密码
(五)月光长成的乡愁
异乡的霓虹是淬火的银针
总在午夜刺穿视网膜
我把目光折叠成纸船
放入通顺河的梦境
让月光载着漂向故乡的渡口
城市的天际线割裂月光
我在玻璃幕墙的峡谷里
打捞被高楼碾碎的星子
它们是否坠落在老屋的瓦缝
凝成露珠等待黎明采撷
每次回望都是逆向考古
试图从记忆的淤泥里
打捞儿时的蝉蜕、萤火虫的灯笼
还有月光在晒场写下的童谣
这些时光的琥珀
正在异乡的夜里渗出蜜
(六)永恒的月光坐标
如今我站在经纬线的十字
用乡愁校准罗盘的偏角
故乡的月是永不熄灭的灯塔
在灵魂的洋流里投下银锚
当季风捎来稻穗的基因链
我知道该调整航向
通顺河仍在梦里涨潮
月光在浪尖跳着永动的圆舞
老槐树的年轮又添新圈
而我的思念如田埂的野葛
在月光下疯狂增殖
直到覆盖整个异乡的夜晚
(七)月光织就的归途
或许某天我会老去
在异乡的病榻上数着药片
但总有一缕月光
会从故乡的云层启程
穿越霓虹的迷雾
为我披上最后的襁褓
那时我将化作一粒盐
溶入通顺河的血管
与儿时的月光相认
在泥土的褶皱里
完成与故乡的量子纠缠
作者,万义早,仙桃市沙湖镇人,十堰市工作41年,已退休,现居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