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 ‖ 仓库三日,暖我半生
2025年12月23日   08:45 | 来源:中国文信网

  题记:世间最珍贵的暖,从不是锦上添花,而是有人在你踉跄时,递来一方落脚的方寸;而最好的情义,是将那一点暖,妥帖收藏,再在他人难时,轻轻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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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我与两位好友寻了街边小餐馆小聚。推杯换盏间,一位朋友笑言,他爱人总说我像《水浒传》里的鲁智深,一身侠气,最是重情重义。我听罢莞尔,回了句:“讲义气也是分人的,分的是真心与否。”


  闲谈漫无边际,不知怎的,就扯到了三十多年前初到南阳的时光。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藏在岁月褶皱里的往事,便伴着暖意涌了上来——一切的缘起,都要从我暂居远房表叔那间仓库的三天说起。


  那是秋意渐浓的日子,从农村出来的我,瘦小的肩头扛着一卷裹在长虫皮里的棉被,手里拎着两件换洗衣物,一路辗转打听,才在永安路找到了做粮油生意的远房表叔。自报家门后,表叔格外热情,当即安排我住进他租在百里溪路的一处仓库。那间简陋的仓库,成了我在豫南这座陌生城市里,第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这份萍水相逢的照拂,像一粒暖种子,悄悄埋在了我心底。


  后来,表叔一家辗转去了郑州发展。他乡打拼的日子不算顺遂,生意起起落落,日子始终过得紧巴巴。每次他回南阳,总爱提前给我打个电话,约在街角的小饭馆,点两个家常小菜,温一壶廉价的老酒,絮絮叨叨地聊着各自的近况。酒酣饭饱,他起身告辞时,我总要往他兜里塞个三百五百的,权当路费。他每次都红着脸推辞,几番推搡后才收下,脸上满是过意不去的神色。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彼时的他,或许是解燃眉的微光。


  有一回,酒过三巡,表叔忽然放下酒杯,眼神恳切又认真:“我当时在仲景路开商贸公司,借你的那两千块,还有平时你塞给我的那些钱,我都一笔一笔记着哩。”我赶忙打断他的话,笑着摆手:“表叔,哪有什么借钱的事儿,我都不知道,你准是记错了。”


  他哪里知道,我听见“两千块”这三个字,鼻尖早就泛起一阵酸楚。


  那笔钱的来龙去脉,我记得一清二楚。那阵子,媳妇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我们挤在朝山街老棉麻公司的一间瓦房里,屋子低矮又潮湿,墙角的霉斑像洇开的墨痕,在墙上肆意蔓延。彼时家里的全部存款,就只剩两千块,手头的现金,拢共才六百五十元。


  大女儿降生在民主街市医院一位退休妇产科主任开的私人诊所里,交完三百块接生费,我向房东借了辆三轮车,小心翼翼地载着虚弱的媳妇和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孩子,连夜往家赶。夜风微凉,车轮碾过寂静的街道,发出咯吱的声响。我心里既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又压着几分生活的窘迫与沉重。


  月子里,总得给媳妇补补身子。我揣着仅剩的钱,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活鸡的价格让我望而却步,最后,我攥着兜里的钱,买了两个鸡架。回到家,我把鸡架细细洗净,搁在小砂锅里,添上清水,用小火慢慢煨着。浓郁的香气漫了满屋,媳妇吃得眉眼弯弯,还笑着问我:“这鸡咋有两个鸡头?”我跟着打哈哈,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涩涩的,不是滋味。


  偏偏就是在那样难捱的日子里,表叔找上门来,吞吞吐吐说想借点钱周转。我没多想,转身就去银行把存折里的两千块取了出来。那笔钱,是我们当时全部的家底,是支撑着这个小家的底气。可我总记得,当年我孤身来南阳,是表叔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方,那间仓库的方寸之地,曾为我挡过异乡的风雨。靠着剩下的三百多块现金,我们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熬过了那段最难的时光。


  日子像流水一样淌过,当年的窘迫与艰难,早已被岁月的洪流抚平。那些咬牙坚持的日子,那些不动声色的善意,都成了南阳旧事里,最温暖的注脚。如今再想起,才懂人与人之间的情义,从来都不是用金钱衡量的。我接济表叔,不过是把他当年递来的那一点暖,又还了回去——在困顿里伸出去的手,在寒夜里递过去的暖,才最珍贵,也最绵长。


  这人间的暖,从来都是你来我往,生生不息。


(责任编辑:苏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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