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继贤|一箱黄金梨
2025年11月07日   08:23 | 来源:中国文信网

  我看着眼前这一箱黄金梨,脑海里就像放电影一样,不断的翻播着已逝的时光。


  三年前的今天,疫情正值肆虐。


  深夜,疫情卡点的志愿岗帐篷里,灯火通明。临时组建的志愿团队里,来自各个部门的男女老少成了最坚实的亲密战友。


  我作为团队成员,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比起办公室的两位年轻人,我就是比较大一点的,比起社区的张阿姨,我就是年轻人。


  张阿姨65岁,已退休,老伴去世后三个儿女给她的政策是:想住哪住哪,想住谁家就住谁家。但是她就想一个人单住。


  张阿姨是中国传统退休女性中的普通一员,是中年子女心中那个慈爱包容的妈妈,是孙子孙女心目中那个承载撒娇卸下委屈的奶奶,是所有子子孙孙心目中的大女主,是家的灵魂。


  她那不很长的花白发头发烫成了卷发,那种洋气和时兴,在六十多岁的人群中实属难得一见。眼角的鱼尾纹刻上了岁月的印痕微微下垂,黑色有神的眼睛随着她流露出的语言左右转动,显得精明有主见。一口地地道道的地方话总是有主有次,跟你聊天绝对不会冷场尴尬,声音不高不低总是能入耳。


  听说疫情爆发时,她主动报名参加志愿团队,指挥部建议她跟子女们商量一下,她非常果断的肯定“我说了算”。


  帐篷外面,漆黑的夜空里散落的全是寒冷和寂静,星星微弱的一隐一现,似乎诉说着无奈和凄凉。志愿岗口,不时的有人骑着电车换岗回家。消杀、测温、登记、签字、开门、关门,每过一个人,都要重复这一系列的流程。


  那天晚上,有一个中年男子非要从里面出来,在当时,没有正当理由是不能出来的,除非有紧急情况例如家里有病号或者自己有严重的病情。他拒绝登记,当然就无法出门,于是对方就站在卡扣内侧大声嚷嚷,任凭我们苦口婆心劝说,就是不回去,气焰越来越嚣张。


  张阿姨见状,通过短暂的分析,立即换了一只口罩,手里拿着一把手电筒从帐篷里出来,灯光往那人身上脸上扫了一遍,就跟我们说:这个人我认识,跟我们住在一个胡同里,我去跟他说。


  这个人被灯光照着的同时,一声尖叫后身子猛地窜起来,似乎要冲出去,两名民警和社区工作人员上前拦住了。这时张阿姨径直走过去,眼看着她大义凛然的勇敢气势,但心里不免有一丝丝担忧和警觉。


  张阿姨三步并成两步,突然站在那人脸前,那种煞气足以让人窒息,我的心立刻揪了起来,生怕发生不可控制的意外。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人释然了。张阿姨用一个女性特有的温和跟那个人说了一声“这么晚了,先回家吧!”


  那个人仿佛被张阿姨施加了咒语一样,立即卸掉了身上的硬气和针刺,向张阿姨抱之一笑,慢慢转过身,回去了。我们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个事情以后,每次轮到我们这一班,我和张阿姨的语言交流就逐渐多了起来,慢慢的聊起了家庭生活、个人喜好、人生经历等等,甚至是饮食习惯和作息规律,有时候还相互问问吃了啥饭,分享土豆如何做土豆饼,槐花怎么做菜更好吃等等。


  从她的故事中,不难判断张阿姨年轻时在工作中是尽职尽责的优秀工人代表,家庭中的定海神针,三个孩子两儿一女都很出色,夫妻之间基本没有红过脸。


  因此,老伴去世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聊起这个话题时脸上隐隐的伤感还在,眼睛红了半天。


  有一天,又轮到我们值班了。张阿姨仍旧戴着医用帽子和口罩,她那卷着的头发在帽沿外面盘旋着,特别优雅,又像是一位当班的医护人员。


  张阿姨特意把我拉到帐篷外面的一个角落里,眼睛里满是焦虑,但是依然柔声细语的跟我说需要我给她帮忙。我说:阿姨,您只管说啥事,只要我能帮到的,一定尽力。


  张阿姨不愿在帐篷里面讲,明显是不好意思张嘴,肯定是涉及隐私的话题,我们俩就在帐篷外面窃窃私语一番。原来是关于她孙子的话题,上初中的孙子不好好上网课,她说有点像是在谈恋爱。


  我当下立即给她做了心理建设,举例跟她说明这类问题的解决方法。她不时的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嗯嗯哈哈”的回应着,很快,她一脸的疑惑完全消失了,接下来是一阵咯咯咯的爽快的笑声,洋溢在冰凉的帐篷及周围。


  疫情如战火般激烈,帐篷里却充满着忘却了年龄和性别的欢声笑语,直到疫情结束,我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开始了往常的按部就班的忙碌。


  去年秋季的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忙碌着,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却一时又感觉是陌生的,我想一探究竟,刚走出大门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发型,熟悉的笑容,当然还是那种熟悉的亲切,是张阿姨!我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了,疫情期间的患难与共又浮现在眼前。


  她骑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把上挂着一个塑料袋子,鼓鼓的;自行车座上稳稳的放着一个纸箱子。见我出来,张阿姨赶紧把车子停稳。


  久违的惊喜扑面而来,“妮啊,我想你啦!”一下子唤醒了往日的忘年之交的情谊,我顿时被感动包围着身心,张阿姨的眼里散发着慈爱的光芒,母爱的温暖涌向全身。


  “我刚刚蒸好的馒头,给你拿来了,你看还是热哩。”说着顺手把车把上的塑料袋子取下来,递到我手里,我心里一下子比这热乎乎的馒头还要热。


  一时间,我拿着馒头正愣在那里,车子后面的纸箱也被她熟练的卸下来了,“这是我托亲戚去摘的黄金梨,你尝尝!”


  没有更多余的话,我和张阿姨就像母女一样对视着,似乎千言万语都在这温和的目光里。我俩不约而同的握着对方的手,她微笑着捏了一捏,粗糙的手掌很有力量。张阿姨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夕阳中,她无声的牵挂和对我的关爱弥漫在了我和她年龄的距离中。


  一年后的今天,下午我照例按时上班,进门就看见一个箱子,上面写着“黄金梨”,我似乎又被一种亲切又熟悉的感觉唤醒了,同事说:中午有一位姓张的阿姨骑自行车送来的,她说不让给你打电话,把这箱梨放屋里就走了。


  一箱黄金梨,一段美好的回忆,一个生动的故事,填满了时空,忘记了年龄。(吴继贤)


(责任编辑:刘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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