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多年前,这些抗战老兵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为民族而战、为祖国而战、为尊严而战,捍卫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们浴血奋战的壮志豪情、抵御外侮的顽强斗志、牺牲奉献的崇高品质,值得我们永远敬仰。——《中国退役军人》
右肩的伤疤又在阴雨天隐隐作痛了。时文玉摸着那处凹陷的皮肉,指腹能清晰地触到子弹穿过时留下的沟壑,像一条永远凝固的闪电。窗外的雨丝斜斜切过枣园镇的屋檐,恍惚间又看见1944年南阳青台的硝烟,那些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记忆,总在这样的日子里从枪痕深处钻出来。
据时文玉回忆,他是1943年被硬拉到国民党部队去当兵的。当时参加了国民革命军55军。55军的军营在南阳城外围,他们这些壮丁被剃了光头,发了套军装。他被分到重机枪连,“这铁家伙能挡子弹?”他摸着枪管上的散热管,心里直犯嘀咕。老兵啐了口唾沫:“鬼子的刺刀捅过来时,它就是你亲爹。”
那年四月,随新唐战役打响时,他已经能把重机枪拆得七零八落再重新装好。阵地在安皋太清观小山的土坡上,远远能看见日军的太阳旗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晃动。连长丁新强在战壕里吼:“南阳要是丢了,咱西南的门户就破了!誓死也要保住南阳,给我狠狠揍他狗日的!”他攥着机枪的木托,手心的汗把木头泡得发涨。
日军的炮火先铺天盖地轰,他趴在战壕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挪了位,等炮火稍歇,一群群的鬼子端着刺刀冲上来时,连长扯着嗓子喊“打”,他猛地按下扳机,重机枪的后坐力震得两条胳膊生疼。
在激烈的战斗中,他的右肩被日本鬼子的子弹打穿,胳膊疼的都要掉了,血顺着袖管往下流,他坚持用左手扣紧扳机,阵地前沿的鬼子一群群的涌上来,三八大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他的左手无名指被打断的瞬间,只听见炒豆似的枪声,子弹擦过头顶,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日本鬼子冲过来朝着他就是一刺刀,刺刀捅进左胸时,他无声地倒下,鬼子又用黄皮鞋狠踢他的头,他昏迷过去啥也不知道了。
他醒来时还躺在玉米地里,胸口的伤一跳一跳地疼。一个老大娘把他救了,往他伤口上敷草药,他疼得直咬牙。后来他才知道,部队撤退了,是老乡把他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用祖传的草药保住了他的命。
他躺了三个月,开春时才能拄着棍走路。左胸的伤疤像条蜈蚣,阴雨天就缩紧,提醒他不能忘记那些没能活着离开青台的兄弟。
1948年5月,镇平解放时指导员给他们讲,我们是共产党的队伍,打土豪分田地,让老百姓当家做主。他想,以前给国民党卖命,差一点把命丢了。现在去当解放军,这次为咱穷人当兵解放全中国。就这样,他成了二野13军39师115团的迫击炮手。
连队里有好多和他一样苦出身的兵,有的是逃荒的,有的是被地主逼得家破人亡的。他们睡一个炕,分一个锅里的饭,晚上就着马灯学认字。
当迫击炮手要算弹道,他没上过学,对着瞄准镜就发晕。班长是个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用树枝在地上画抛物线,教“高射曲打,低射平打”口诀。第一次实弹射击,他把炮弹打进了敌人工事,班长高兴地抱着他转了三个圈,说他打得好,以后就这样打。
到江西永阳镇时,部队休整。指导员找他谈话:“文玉同志,想入党不?”他愣住了,心想:“我这样的粗人,能行吗?”指导员给他一本党章,纸页都卷了边,他把不认识的字圈出来,让识字的同志教他。弋阳战役打得最凶时,他抱着迫击炮筒往前冲。敌人的炮弹在身边炸开,耳朵震得听不见声。他把炮架在一个坟头上,三发炮弹就端掉了敌人的机枪阵地。战后评功,他得了个大功,指导员握着他的手说:“文玉,从今天起你就是党员了。”1949年10月13日他正式成为一名共产党员。
转正那天在云南的山坳里。茅草棚当会场,煤油灯照着墙上的党旗。他举起拳头宣誓,左胸的伤疤在发烫。想起青台时的红薯窖,想起永阳镇的党章,突然觉得那些流过的血、断了的指头,都值了。
1952年的6月,夏天来得早,南方的雨下起来就不停。他在广西的山沟里咳得直不起腰,指导员说他的肺受了伤,得回乡休养。临走那天,部队给他发了路费,回乡的路走了一个多月。到家乡时村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更粗了。
村里的娃子们爱听他讲故事。他坐在老槐树下,给孩子们看他断了的手指,摸右肩的伤疤,说青台的机枪有多沉,弋阳的炮弹有多响。有个娃问:“时爷爷,你后悔不?”他指着远在南阳的白河说,“你看白河,不管拐多少弯,总归是往前奔的。咱这人啊,也一样。”
……这一辈子,他没娶媳妇,没留后代,但看着娃娃们在阳光下跑,就觉得啥都值了!。(镇平县退役军人事务局 王金龙)
注:
抗战老兵时文玉,生于1925年5月,镇平县枣园镇陈岗村人,1943年参加国民革命军55军,期间多次与日军作战,在南阳与日军作战时被日本兵打伤、刺伤多处,手指被打断,头部重伤,因流血过多导致昏迷,后经老乡营救康复。1948年镇平解放时,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成为第二野战军13军39师115团迫炮手,先后转战于徐州、江西、望江、广东、广西、云南等地,1949年10月13日入党。
(2025年7月根据时文玉侄子时国强等口述,王金龙整理)